記得遇見死神4號的那會兒，派子驚訝至下巴拉得好長。
是這年頭她還沒見過穿唐裝的古代死神！
畢竟隨著時代變遷，許多死神都已經跟隨潮流穿著與普通人無異的服裝，有時若不是親眼看見他們被人群穿過，派子還看不出來。

“死神大叔，你的服裝哪來的？”
人潮熙來攘往的廟宇，派子蹲在角落旁，朝死神4號問道。
他淡淡地抬眼，“我自從接下神職那天開始就沒有更換過衣裳。”
派子自顧自點頭，“嘛，你還真特別。”
“那你是常駐在這間廟宇當守護神嗎？”

死神搖搖頭。“我只是閒空之時想守在這裡罷了。”
他仰頭看著透著白光進來的天井，幾株攀岩植物垂直地掛在它四周，翠綠色隨風搖曳。
“好多好多年前啊，這裡是我與好友飲酒談笑風生的地方。”
“我每年中秋都策馬千里探望他，如他也每年備酒等我來一樣。”

派子沒有料到竟是這樣的原因，“原來啊...”
好幾個大嬸拿著香走過，派子於是又拿出手機放在耳邊，裝作講電話。
“那麼，你是在這裡緬懷從前吧。”

“是啊。”
死神點頭，隨即嘆了口氣，“可惜啊可惜...”
“我曾以為人生漫長，卻不想大志未酬便什麼也沒留下地走了。”
他輕笑，“走得早，沒有妻女，獨獨只有好友為我辦後事。”

派子不知什麼時候也坐了下來，在死神4號旁撫著下巴聽故事。“那麼...”
“後來那位好友怎樣了？”

死神的雙眸似乎已經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。
“年年復年年，都來此以酒和詩祭奠我。”

此刻，一股清風由窗而入，悄悄潛進吵雜聲蔓延的小小廟宇。
死神笑了。

“古時啊，人們交友並無期限，縱然道別時馬鞭一揚，留下一路煙塵和句永別，但朋友還是永遠的朋友。”
“現在人們擁有網絡和電訊，交友變得輕而易舉，只是以真心相待且尊敬的朋友，卻難留一輩子了。”

派子一愣，說不出話了。

是啊，對於許多人來說，三個月不聯絡的朋友、幾年都沒有交集的朋友，好久沒有在社交網絡給自己點贊的朋友，似乎都已經不再是朋友。
他們不再願意打開心接納，而是封閉著自己，不斷在泛泛之交中遊移，心中裝滿利益遺忘了真情。

追求迅速的年代，真的那麼好嗎？
就如現在她寫下這個與死神的相遇，能夠在幾秒鐘之內公諸於世，沒有任何障礙便能任人瀏覽，真的那麼好嗎？
她自己也愣了，曾經讀過的文章和段落，在當下閱讀之後，她真真切切記錄下並實踐的有幾個？
一切得來太易，缺乏耐心的她是不是錯過太多?

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這樣一首詩，木心先生寫的一首詩：


記得早先少年時
大家誠誠懇懇
說一句 是一句

清早上火車站
長街黑暗無行人
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

從前的日色變得慢
車、馬、郵件都慢
一生只夠愛一個人

從前的鎖也好看 鑰匙精美有樣子
你鎖了 人家就懂了


回到廟宇。
死神站起身，拍拍他的衣上的塵土。
“小姑娘，這年代啊，已經很少有人懂得以真心換真心，也很少人願意『慢』下來，感受人事物了。”
“我們相遇是緣分，你看得見我們也是緣分，所以這句話就送給你。”
他說完，便化作一縷煙消失不見。
當派子回過神來，只看見一張紙籤落在腳旁。

『人生數載，動如川水悠悠，一切即一，一即一切。
所以此刻，便是永恆。 』

TIYO